【MyGO】音緣限 其三

　　「叩叩」

　　敲擊木板的聲響將椎名立希從沉睡中喚醒，沉重的腦袋從雙臂中抬起，明亮的光線與喧擾的雜音一同襲來，瞬間覺得有些頭疼。

　　「下節是體育課，你要上課還是去保健室？」海鈴問。

　　立希這才發現自己上課上到一半睡著了，睡著前聽了什麼也不太有印象，紙上的筆跡更是凌亂得像是難以解讀的暗號。

　　立希用手掌抹抹臉，努力將思緒整理好，才勉強回應：「是籃球吧？我打一場後在旁邊休息就好。」

　　「你最近睡得有點誇張呢，課業沒問題嗎？」

　　「考試前再開夜車就行了。」立希掩嘴打呵欠，稍微伸展一下因為趴睡而僵硬的身體。

　　「本末倒置呢。也罷，加油吧。」海鈴將鋁箔包放在桌上。

　　「咖哩口味熊貓牛奶凍？」立希完全沒印象學校的販賣機有這種東西，不如說居然會有這種口味存在於世界上。

　　「聽說咖哩可以補充精力。」

　　立希皺眉，從座位上站起時因為輕微的暈眩感而晃了一下。

　　或許這幾天為了提高歌曲的完成度，是真的睡得有點少，他還是第一次起身後覺得站不穩。

　　考慮到今天又是打工加上團練的行程，他終於妥協於去保健室睡一會的建議。

　　晚點去團練前得化妝把黑眼圈蓋掉才行，否則不曉得爽世又會說些甚麼。

　　立希一邊走上樓梯一邊想著，忽然聽到上頭有人在談論RiNG的事情，是三位女學生擋在樓梯間中央閒聊。

　　「我還是第一次去呢，平常都是去dub嘛，畢竟那裡才有真正優秀的樂團啊！」

　　立希翻了個白眼，總是有這種自以為有品味的聽團仔。連借過也不想說，側身硬擠了過去。

　　「結果啊，你們知道嗎？居然有個女生自己在上面唸詩耶？這也太搞笑了吧！」

　　「真的假的？」「好詭異喔！」

　　立希停下了腳步。

　　「超扯！連伴奏都沒有喔？衣服也很土，還得看著筆記才有辦法唸下去。他不尷尬我都替他尷尬了！」

　　立希緩緩吐出一口氣，雙手握拳。不值得生氣，外人懂什麼。

　　「不過最誇張的果然還是RiNG的店長吧？居然敢讓這種人上台？水準真是有夠低落的，我看過不了多久就會倒店了吧？哈哈哈！」

　　「你懂些什麼啊！」立希一把揪住了對方的領子，大聲怒吼。「凜凜子是多麼溫柔又有眼光的人，不明白的人少說三道四！」

　　三個女生發出驚呼，手忙腳亂地和立希拉扯推擠著。

　　燈的事情他也是兇手之一，他沒資格發脾氣。但，凜凜子對他照顧有加，若不是凜凜子給了燈上台的機會，就不會有今天的MyGO，他不允許有人這樣貶低店長！

　　「你誰啊？」「放開我！」「你有自己一個人也要上台表演的勇氣嗎？」「不要動手動腳的！」

　　立希本來打算死死掐住對方的衣服，直到道歉為止，但或許是火氣上頭的原因，方才在教室感覺到的暈眩感又襲來，回過神時那三人正在迅速遠離自己。

　　不對。

　　是他正在跌落，往樓梯的方向。

　　「明明梅雨季節都過了呢。」

　　愛音站在練習室的窗戶旁喃喃自語。灰色的雨雲不斷降下細小的絲線，將透明的玻璃沾滿一粒一粒的水珠，承受不住了便滑落摔下，途中將許多同伴拖下。

　　「是呢。」爽世坐在練習室角落的椅子滑手機，手指捲弄著自己的頭髮。這場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持續不斷的小雨令人心煩，不如一口氣下場暴雨來得舒適。

　　燈坐在地上寫著筆記，不曉得是歌詞還是什麼。

　　而樂奈或許是被雨阻斷了去處，難得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乖乖待著，百般無聊地撥弄琴弦。

　　「難得Rikki這麼掉鏈子呢，等等來一定要好好調侃他。」愛音有些幸災樂禍。昨天立希忽然傳訊息說有事到不了，現場眾人商議下取消團練。而今天的練習應當在五分前就開始了。

　　平常都是他被數落，這次可得把握機會。

　　「我們……先開始練習吧？」燈闔上筆記本，站了起來。「練習，很重要。」

　　「可是沒有鼓的節奏，很難統一練習吧？」

　　「那代表愛音太倚賴立希了。我會把音量放大一點，聽我的節奏來練習吧。」爽世也放下手機，將貝斯背起。愛音連忙小跑步將自己的吉他取出。

　　「貝斯可以代替鼓嗎？」

　　「鼓是心臟，貝斯就是骨架囉，只是鼓聲比較醒目罷了。愛音可得多注意我的聲音才行。」

　　「明明Soyorin常常在無視我？」

　　「我要你別這樣叫我你也無視了吧？」

　　兩人一邊拌嘴一邊接好器材，樂奈則早就蓄勢待發，燈捧著麥克風等待大家準備完成。

　　就在這時，傳來門被打開的聲音。

　　立希面無表情的提著包包走入錄音室，穿的不是平常的窄裙而是牛仔褲，隨手放到一旁的地板後開始調整爵士鼓的高度跟位置。

　　「Rikki怎麼遲到了啊——」愛音立刻照計畫行事，用上揚的語調靠近立希。

　　「嗯，抱歉，我來晚了。」立希頭也不回地說。

　　面對這坦率的道歉反而是愛音嚇得倒退了一步，忍不住對爽世投以懷疑的眼神，後者只是聳聳肩，將音量轉回正常。

　　「別發呆，要把昨天的份也補回來。」立希取出鼓棒坐上椅子，敲敲小鼓將愛音拉回來。「按照演出順序將六首歌都過一遍，獨創收差的部分記得用我早上改的譜。」

　　愛音連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在立希敲了四下鼓棒後開始演奏。

　　六首歌的時間很快地過去。

　　「如何？如何？剛剛的SOLO很完美吧？沒有進錯拍、也沒有彈錯音，結束時還很——帥的轉了一圈。」愛音說著說著又轉了一圈，粉色的長髮飛舞。「我昨天晚上想到的喔！」

　　平常的話爽世總要吐槽幾句愛音的小心思，但他此刻若有所思地看著立希。

　　「其他部分是怎麼回事？你只顧著練SOLO了嗎？新歌也就罷了，怎麼連輪符雨都在出錯？」立希瞇起眼睛盯著愛音。

　　「唔……還、還沒熱身完啦！」

　　「愛音，很帥氣！彈奏跟轉身很棒！」燈用力點頭附和。

　　「對吧？對吧？還是Tomorin明白！要不要一起轉圈啊？」

　　「我的話就……」

　　「不繼續嗎？」樂奈問。

　　立希又敲了敲小鼓喚回眾人的注意力。

　　「璀璨合奏上沒問題了，還會彈錯的人自己回去多練練。獨創收差的副歌部分，愛音進早了，連帶後面整個亂掉沒合上，彈錯的部分我就懶得講了自己回去看。爽世還不太熟練嗎？後續節奏很不穩定。野貓你不要再增加歌曲的複雜度了，其他人會被帶偏的，不是有留ＭＣ後的時間給你自由發揮嗎？」

　　立希跟往常以樣一一點出眾人的問題，除了燈以外。

　　「獨創收差從頭來一次。」

　　又是四聲鼓棒敲擊後開始了緊湊的練習，連續過了兩遍才停下。如果把愛音失誤，退了一小節又一小節的重練時間也加起來，都能再演奏個一遍了。

　　「休息吧，十分鐘後繼續。」立希終於還算滿意地喊停，從包包內掏出抹茶糖果給樂奈後起身往外走。

　　「嗚嗚……我好不容易因為SOLO建立起來的信心……」愛音滿臉委屈地抱著吉他在椅子上坐下，盯著平板上的樂譜，明明腦袋知道了手指卻總是不聽使喚的快了一點或慢了一點。

　　「要不要試著轉圈圈呢？說不定就會好起來喔。」爽世笑吟吟地建議。

　　「Soyorin好過分……啊！還是轉身看起來其實很呆？不要轉比較好？」愛音還是知道自家主唱在感性上跟別人不太一樣，以及貝斯手壞心眼這回事的。

　　「誰知道呢？我稍微離開一會。」爽世輕巧地回應，將貝斯倚靠牆放好也離開了練習室。

　　「而且Rikki今天是不是比較兇啊？我剛剛都以為鼓棒要往我身上飛過來了呢……」愛音只得轉頭跟燈尋求安慰。

　　「我……不知道。」剛把喉糖放入嘴中的燈含糊地回應。最近喉嚨特別緊繃，愛音建議他可以吃喉糖緩解。

　　「我感覺，歌聲有點走調，但立希沒有提……小愛覺得呢？」

　　「我光顧好自己的手指跟聽節奏就忙不過來了……抱歉啊Tomorin。說起來都是Rikki偏心啊！對Tomorin跟樂奈就這麼溫和！」

　　「錯誤的女孩。」樂奈含著糖果，口齒不清地對愛音搖頭。

　　看著眼前轉而跟樂奈吵嘴的愛音，燈擔憂地皺眉，他並不覺得不被責罵是一件好事，大家都在努力，他也想把自己的部分做到最好。

　　可他實際上只個不太會唱歌的初學者，對於樂團該怎麼合作更是沒有一點頭緒，以往祥子會給他一些意見，可現在已經沒有祥子了。

　　「果然……要拜託立希。」

　　燈自言自語著下定決心，放下麥克風拿起筆記本往外移動，很快地就在轉角過後，看見立希和爽世站在走廊交談些什麼。

　　然後爽世抬腳輕輕踢了立希的鞋跟，鼓手發出悶哼蹲下抱住左腳。

　　「你這！」

　　不等立希罵出口，雙手抱胸的爽世淡然問：「止痛藥的藥效過了？」

　　「為什麼會知道……」

　　「你平常打鼓都笑得跟傻瓜一樣，今天卻一臉苦瓜，剛剛給樂奈糖果的時候包包裡有止痛藥的盒子，離開練習室時走路的姿勢也怪怪的。」

　　「你真是變態……」儘管疼痛萬分，立希還是不由得對自家貝斯手毛骨悚然。

　　「隨便你怎麼說。」爽世沒有攙扶立希的意思，斜睨對方。「發生了什麼事？」

　　「不關你的事，反正還能打。」立希深呼吸，一口氣站起，但顫抖且不由自主墊起的左腳並沒有逃過爽世的法眼。

　　「會影響到表演的事情，居然跟我這個團員沒有關係啊。」

　　「……從樓梯上摔下來，可能扭到腳了。」立希撇頭，心不甘情不願地坦白一半。

　　「有去醫院嗎？」爽世看向立希的左腳，改穿長褲想必是為了掩蓋繃帶吧。

　　「給保健老師處理過了。」

　　事實上，保健老師建議立希去醫院進行檢查，但若去醫院肯定會驚動父母，Live也一定會被取消，所以他自行買了止痛跟消炎藥，打算挺過這一周再說。

　　儘管，這痛楚跟之前扭到腳時的感受完全不同，彷彿被人拿著針直接刺入骨頭一般。

　　可是他還能忍受，他很擅長接受痛苦。

　　跟無法完成Live比起來，這種身體上的疼痛不算什麼。

　　「真的沒問題嗎？不如跟Afterglow說一聲，延後舉辦如何？」

　　「不行！只剩下一個禮拜，相關工作都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不能給前輩們帶來麻煩。」

　　「如果我說我不想上場呢？」爽世冷冷地問。

　　立希表情僵硬，隨即更加強硬地回嘴。

　　「如果這場Live失敗，我就退出MyGO。」

　　爽世稍微瞪大眼，隨即深深皺眉。

　　「真虧你說得出這種話……燈聽到會很傷心的。」

　　「放心，這種話只有對你才會說。」

　　「真不愧是『我也很差勁』呢。」爽世再次嘆氣。「既然是左腳的話，把雙踩的部分簡化成單踩呢？」

　　「不行，樂曲整體會變得薄弱，我不能讓我的事情影響到演出。」

　　「你啊……要是能跟愛音學習一下就好了。」

　　「哈啊？不要對認真練習的人說這種話。」

　　「當然不是指那種部份……算了，對牛彈BASS也是多餘的。」爽世轉身離去。「晚點我傳推薦的止痛藥給你。順帶一提，Live結束後我要放假一個月以上。」

　　看著爽世的背影，立希稍微抬起手，感到有些後悔，應該有更好的表達方式吧？儘管是對方先開始的，但他明白爽世是在擔心他，自己卻用了對方最在意的事情威脅。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跟Afterglow的聯合Live。

　　他又握起拳頭，剛才補充的止痛藥總算發揮功效，讓他能夠無視腳上的傷痛回到練習室

　　爽世坐在角落滑手機，愛音正在仔細觀察樂奈是如何彈奏，燈則握緊麥克風看向他。

　　本來還擔心爽世轉頭就把他的事情告訴大家，讓他鬆了一口氣，要說服愛音不知道得花上多少力氣，剩下的練習時間肯定會浪費掉的。

　　不過他對燈的行為有點訝異，依照慣例應該是他休息的時候了，雖然歌詞都已經寫完，但他還是鼓勵燈繼續寫新歌，好應付某人某貓以後的心血來潮。

　　「燈還要繼續唱嗎？會不會太累。」立希關心地問。

　　燈搖搖頭，用不大但堅定的音量說

　　「我，想把Live辦好。」

　　聽到這說詞，立希感到內心一熱，果然燈跟他也是同樣的想法。

　　絕對要好好完成這場L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