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憶

　　咖啡廳，瀰漫著咖啡香和爵士樂，搭配上舒適的椅子和美味的餐點，讓人忍不住徹底放鬆。而在這樣的場合，一位男子卻緊皺眉頭。

　　「升官，真高興！」男子看著名片上的新階級咕噥，嘴裡說著高興，表情卻是大大的不願意。「明明就是不肯給前輩們加薪導致前輩們集體跳槽，緊急之下才隨便拉人上去……薪水還是一樣摳！」

　　男子邊抱怨邊估算著工作量和薪水的提昇比，嘆了一口氣。

　　「當真是事倍功半……算了，反正小偉要上幼稚園了，還要補習英文，錢多點是多點。」男子喃喃自語企圖說服自己。手裡把玩著名片，同時腦袋思索今晚的會議流程，一個不留神，名片便自手中溜走，飄滑至走道上，停在一雙紅色的高跟鞋前。

　　「啊，不好意思。」添信歉意的彎腰想撿拾，對方卻快了一步，纖手撿起名片端詳。

　　「……添信？添信同學？」

　　添信瞪大眼看著對方，是一位漂亮有氣質的女性，而那端正的容貌與回憶中的模糊印象重疊，讓他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晨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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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中，天氣逐漸變熱的日子，暑假逼近的日子，平凡的鄉下小鎮、平凡的中學、平凡的班級裡，導師宣佈了一位女同學因為父母親工作因素的關係，將要轉學。

女同學名喚黃晨雅，成績優異但內向寡言，下課時間總默默的坐在座位上溫習、複習，或是看著難以理解的文學作品，讓人有種距離感，儘管同班了兩年卻沒有太過熟識的朋友。

　　學生們一陣竊竊私語，視線不約而同的看向晨雅。忽然成為眾人的焦點似乎讓她有些不適應，白皙的臉蛋微微泛紅，垂首看著課本，沒有多做表示。

　　但青春的熱誠總是能輕易的為人所傾吐，在班上幾個活躍份子的提議下隔天最後一節的班會時間便成了送別會，寫滿祝福的信封和各式小禮物紛紛堆到晨雅桌上，晨雅受寵若驚、小臉通紅，輕輕的說了句謝謝。

當然同學們沒有就這樣放過她，又是逼她上台演講離別的心情又是讓她唱歌，讓這位害羞的女孩窘迫不堪，卻藏不住嘴角綻出的喜悅。

　　熱鬧的惜別會一直到了放學後半小時才結束，晨雅背著裝滿祝福的書包走向車棚，卻發現添信牽著越野車站在車棚門口。

　　「幹麼轉學？」開口便是凶狠的語氣，讓晨雅縮了縮身子。

　　「因為爸爸的工作……媽媽也希望我念都市的學校，對升學比較好。」晨雅諾諾的說出理由，儘管導師已經解釋過了。

　　添信瞪著晨雅，晨雅難以忍受的漲紅臉別開視線。方才送別會時添信便一直用這樣的視線看著她，讓她不知所措，只好裝作沒看到，萬萬沒想到添信居然會在車棚賭人。

　　兩人沉默了會，添信才又開口。

　　「上車。」

　　「呃？」

　　「我說上車，送妳個禮物。」

　　「不、不用了，我已經收到很多大家的心意了。」晨雅的臉更紅。

　　「妳管別人的心意幹什麼！我的禮物比較棒啦！快上車！還是同學兩年連一個要求都不行？」添信氣憤的臉都紅了起來，粗魯的把後座挪向晨雅。晨雅看了一會，攏起學生裙，乖乖的坐上座位。

　　夕陽下，一輛有些舊的越野車載著少男少女，逐漸的從馬路來到泥土路。

　　「會有點巔，抓好。」添信淡淡的說，晨雅感受到車子的晃動感立刻緊張的扶住添信的腰，添信身子一僵，車子反而更劇烈的搖晃起來，讓晨雅害怕的整個身子貼上添信的背。

　　「妳不要整個貼上來啦！」添信大叫，臉紅著努力穩住車子。

　　「我、我會怕啦！」

　　「怕什麼！林北騎車技術超好的！」

　　「騙人！明明這麼會晃！」

　　「還不是妳太軟的關係！」

　　「軟？……變態！」

　　「啊靠要倒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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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灰頭土臉的來到山腳下，添信臭著臉將越野車鎖在樹旁，對一臉歉意的晨雅說：「這邊開始要用走的了，不然肯定摔的鼻青臉腫。」

　　「喔……」晨雅乖乖點頭，抬頭看著橙紅色的天空。「快晚上了呢？」

　　「就是晚上才好啊，快跟上。」添信加快腳步踏上登山者所鋪的石板路，晨雅連忙跟在後頭。兩人不發一語沿著山中小逕往上，天色也越來越黑。

　　意識到周圍人跡罕至，且天色昏暗，遲鈍的晨雅這才不安起來，看著眼神添信的背影胡思亂想，一個不注意被樹枝絆了一下，幸好添信眼明手快的捉住晨雅用力一拉，才免於滾下山。

　　「白痴！晃神什麼啊！」添信怒目瞪著懷中的同學，雙手緊緊捉著對方白皙的手臂。

　　「對、對不起……」晨雅小聲的道歉，對於自己剛剛下流的想法感到羞恥，隨即又滿臉通紅的別開臉。添信這才驚覺彼此的距離，臉紅的放開晨雅，別過頭大聲的說：「快到了啦！忍耐點。」

　　「……我有點累了，可以休息一下嗎？我怕等等真的摔倒。」晨雅忍不住哀求，彎腰揉著纖細的雙腿。

　　「嘖……」添信對晨雅伸出手，看著一旁不耐的說：「我拉著妳就不會摔倒了，再撐一下就好。」

　　晨雅看著添信的手一會，接著輕輕將自己的手交給添信，添信握緊對方柔嫩的小手，邁開腳步向前。

　　當登上山腰，周圍已是一片漆黑，各式的蟲鳴陸續響起，晨雅不自覺的握緊添信出汗的手掌，而添信這時卻鬆手，讓晨雅露出有些可惜的表情。

　　「到了。」

　　此處是森林之中的一片空地，中央有顆焦黑的樹幹，周圍的草也較少。

　　「這裡本來有顆老樹，不過某次颱風來被雷劈爛了。」添信解釋，從書包中拿出一塊墊子鋪好，脫下鞋子躺了上去，拍拍身邊的位置。「躺好。」

　　晨雅警告著自己不要再亂想，乖乖的躺上墊子，隨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一片無盡的星斗，弦月正緩緩升上。

　　「雖然說鄉下地方光害比較少，想看所謂的滿天星斗還是要花點心思，這裡可是ＶＩＰ位置。」添信得意洋洋的解釋。

　　「好棒的禮物……謝謝你，添信同學。」晨雅高興的笑著，眼睛追逐著一顆又一顆閃爍的星星。

　　「就說我的禮物最棒嘛……那是北極星，還有小熊星座，再過去那個是夏季大三角，我記得你是牧羊的吧？在那邊，星星太多反而不太好找……那是我的星座，天蠍，紅色的那顆是心宿二，天蠍座的主星。」添信一一的介紹起天空中無數星斗的名稱，以及各種天文學知識，越說越入迷，好一會才察覺身邊的同學完全沒有聲音，轉頭發現晨雅崇拜的看著自己。

　　「你的成績不是不太好嗎？怎麼知道這麼多？我也只知道一些基本的，像是北極星……」

　　「沒什麼啦……」添信刮刮臉，不好意思的說。「就喜歡宇宙啊黑洞啊星星啊之類的，反正都是一些對讀書沒有用的東西。」

　　「我覺得你可以當天文學者啊！」

　　「學者都是準備餓死的啦，當苦力還差不多。」

　　「可是我覺得這很適合你耶，你認真解說的表情……」晨雅聲音轉小，害羞的說：「很帥氣呢。」

　　添信楞楞的看著晨雅，雙頰轉紅，連忙將視線轉回天上，繼續滔滔不絕的介紹星座。

　　不知不覺間，月亮高高升起，添信的天文經終於吐完，內向的晨雅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兩人陷入沉默，任由眼睛與思緒被璀璨的星星佔領。

　　好一陣子後，添信才又開口。

　　「喂，妳有沒有喜歡的人啊？沒有朋友就算了，總會有暗戀的人吧？反正妳一定孤僻的不敢跟他講話就是了。」刻意粗魯調侃的語氣。

　　晨雅靜了一會，才緩緩開口：「有啊。」

　　添信身子一震，嘟囔的隨便回應。兩人繼續看著星空，好一會，晨雅才小聲的說：「我該回去了，不然爸媽會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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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雅牽著粉紅色的淑女車走出來，輕聲對添信告別，戴上安全帽準備離去。

　　「喂。」添信忽然出聲，晨雅好奇的回頭。

　　添信不斷抓著頭，發出不耐的嘖聲，眼神漂移。

　　「……妳要多跟別人講話啦！」

　　最後才兇兇的擠出一句，接著吼出更多句。

　　「白痴啊？每天死人一樣只會看書，看書看書，越看越輸知不知道啊？馬的跟妳同班兩年說的話也不超過一百句，很機車耶！」

　　「對、對不起，可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面對忽然奇來的怒罵，晨雅只能縮起脖子道歉。

　　「會說早安跟再見或是明天見吧！別人對妳說話妳一點想法都沒有嗎？妳看這麼多書看假的喔？死書蟲！」

　　「是、是有一點點……」

　　「有就他媽的說出來啊！聽到沒有！」

　　「聽、聽到了！」晨雅立正大聲的回應。

　　「聽到就快滾！反正明天就看不到妳了，要是被我知道妳在城市還是一樣孤僻我就衝過去揍妳！」

　　添信恨恨的看了晨雅一眼，跨上越野車，頭也不回的快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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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Ｏ他媽我怎麼這麼智障……好想回到過去掐死自己。』添信在心中呻吟，但喜悅立刻蓋過以往的羞恥。

　　「真是……太巧了！」晨雅高興說，坐到對面的椅子。「已經有十幾年不見了吧？」

　　「是啊！而且……」添信端詳著對方自信大方的臉龐，嘖嘖稱奇。「妳變得好多啊，以前妳超害羞的，雖然很可愛，不過現在這樣變得更漂亮了！」

　　「多虧你的建議呦！」晨雅抿嘴笑了起來。

　　「死小鬼隨便亂說的話而已啦，妳自己能改變才是最重要的一點。要喝什麼？我請客！」添信大方的喚來服務生。

　　兩人開心熱絡的聊著，新聞、工作、經濟、孩子的教育等等，當話題告一段落，兩人才終於料裡起被冷落的咖啡。

　　「我們……今晚去看星星吧？」晨雅忽然開口，將牛奶注入咖啡之中攪拌。

　　添信一臉高興，但隨即表情黯然：「抱歉，我今晚有個重要的會議。改天？」

　　晨雅垂眼看著看咖啡上旋轉消逝的牛奶，淡淡一笑：「改天再約個正式點的場合敘舊吧，高級餐廳什麼的，當然，紳士請客。」說完露出俏皮的一笑，那是屬於成熟女人的嬌媚。

　　「哈哈！看來我可得穿燕尾服出場了。」添信笑了笑，也展現出一個成熟男人該有的氣度。

　　冬天的夜晚來的特別快，兩人交換名片後在咖啡廳門口道別，各自轉身，在沒有星星的夜空下走入人群。

後記：

　　這篇文章是在看了秒速五厘米、聽了君の知らない物語之後所構想出的作品，想試著寫寫那種『想當年，如果……』的哀愁。